《许都疑案》
第二十七章 号友
老曹的案子，在第一次判处死刑被发回重审以后，突然出现了一个证人M。这个证人，是老曹在看守所时，同一个房间的号友。
号友之间虽然称为友，但感情是非常复杂的，数十位不同的犯罪嫌疑人，集中在同一个屋檐下，表面上看起来，都是一群被追诉的对象，受到干警的严密监管，生活作息一切按规定执行。但实际上，每天熄灯之后，号子里的秩序才开始运行。
号友之间要排位，这里面学问很大。有钱靠钱，有关系靠关系，没钱没关系靠拳头。再计算你的资历和能力，最后确定你的地位。资历，就是你入号的长短，能力，就是你犯事儿的大小。老曹没吃过亏，因为虽然其他几项都不行，但能力值极高，是故意杀人罪进去的，广受尊重。
号友之间要沟通，互相交流犯罪经验，号子外面他们被社会抛弃，号子里面他们是同一类人，或者不得不做同一类人。按照惯例，每个人一进去，就要先交待自己犯的事儿。
号友之间要传帮带，互相传授刑事诉讼经验，什么时候报捕，什么时候送检，什么时候接起，一拨一拨先人传后人。当然，他们还会比较彼此之间律师的优劣及交流出庭技巧。
号友之间要监督，由于都是未决犯，号友之间还负有互相监督的义务，防止有人自伤自残。
最后，号友之间还有一项最重要的活动，既是权利也是义务，就是检举揭发。
立功是法定的从轻减轻情节，每一位有辩护律师的犯罪嫌疑人，都接受过律师关于立功的辅导，他们很清楚，如果检举揭发认定为立功，就能少吃很多牢饭。
而M检举揭发的对象，就是老曹。
第二十八章 最后一座山
深夜，律所里面还剩下两个人，大本旁边的松哥正在奋笔疾书，写着大蓝本。松哥是西政的高材生，实习期满，就要申请面试了。大蓝本是所有北京律师的必经之路，全称是《实习律师实务训练手册》，共计415页，有365页的实务训练空白页，需要手写填满，是的，手写，写满。
大本打开卷宗材料，开始研究M。
2004年3月11日，证人M出现在鄢陵县公安局。笔录记载的内容如下：
问：你这次来公安局有什么事吗？
答：我来反映点情况
问：反映什么情况？
答：老曹的事。
问：你来反映老曹的什么事？
答：我跟老曹住同一个号里，他曾经叫我给他出出主意。
问：老曹怎样跟你说？
答：他跟我说，那天他开着车回去后，先把车停放在他家门市部一边。哪边我就记不住了。然后捡起一块石头过去把他妻子砸死之后，就把她的衣裤脱掉，伪造了现场，然后又把钱箱一个扔到税务所门口，另一个扔到地里，作了案后，他又把车停放到税务所院内，然后他回到现场，又用打火机照他老婆右脸部伤口处，看她没反应，才喊他家邻居往医院送。他跟我说的作案情况就是这样的。
问：你怎样给他出主意？
答：我听了后就说，你这情况，除了翻供，找出证明没有作案时间，别的没啥办法。
问：你们在一个号里住了多长时间？
答：三四个月。
大本起身，泡了一杯六安瓜片，开始端着茶杯在所里来回溜达。笔录里面存在诸多疑点，首先是笔录开头，公安机关极力表明是M主动来反映情况。其次，M举报时间不符合常理，M是2002年和老曹关在同一个号里几个月，为何两年之后直到2004年才到公安机关反映情况，令人怀疑其真实动机。且案件的诉讼时点为高院第一次裁定发回重审之后，M才突然出现。最后，M举报的内容和案情不符，M说老曹是先把车停在他家门市部，作案之后，才把车停放到税务所院内。事实上，老曹是先把车停在税务所院内，之后回家才发现妻子被害。
大本回想起老曹说过的话，第一次高院发回之后，被害人家属找到他的一名号友，让号友去作证，证明自己是作案人。
毫无疑问，这个人就是M，一切就能解释的通了，最后一座山，也翻过去了。
大本低头想喝一口茶，还是有点烫，转身走到松哥旁边，说：
“加油，只要写，就能写完！”
▷尚权文学 | 张旭华：《许都疑案 》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
▷尚权文学 | 张旭华：《许都疑案 》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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